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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见梅雨霏霏
时间:2012/9/6 9:25:43 作者:吴思宇

  自在飞花轻似梦,无边丝雨细如愁。阴雨绵绵,氤氲若滴,又到一年梅雨季。刚刚走出象牙塔的我,没有“青草池塘处处蛙”、“闲敲棋子落灯花”的烦躁不安,没有“陌上蒙蒙残絮飞,杜鹃花里杜鹃啼”的孤寂忧伤,也没有“小园台榭远池波,鱼戏动新荷”的安逸闲适。回顾成长历程中的失意与拼搏、历练与成长,我的思绪就如那潇潇不绝的雨水,在心灵的沟壑里肆意流淌。

  最初的梅雨印象是在六岁,那时体弱多病的我去苏州进行手术复诊。天潮地湿、温润清新的江南雨季给童年的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。那年缠绵的梅雨如期而至,优柔寡断,摇摆不定。一会儿阳光四射,一会儿阴雨绵绵;大则酣畅淋漓,小则淅淅沥沥。病榻上的我昏昏沉沉,在闷热的雨季中忍过饥饿,流过眼泪,熬过病痛,度过艰难,最终身体痊愈。那是我对生命坎坷最原始的认知,也是上天给我的测试和挑战。多年以后,也许我忘记了苏州观前街的繁华,忘记了手术室里的灯光,忘记了小病友给我讲的童话故事,可我永远也忘不了那玻璃窗上绵绵的雨水,缠绵不尽,丝毫没有停意。小小的我躺在病床上,一扭头就能看见。那年的梅雨,使我坚强。

  初二那年的梅雨季一直大雨不停,而我家处于城市的低洼地区,附近的排水系统出了问题,于是积水一直漫到膝盖。我永远会记得,母亲说积水里有细菌,不让我碰到一点水。我记得母亲在雨里推动着那辆笨重的摩托车,我记得她弓着背吃力地抱我上车,我记得她把不漏雨的雨衣让给我穿,我记得瘦弱的她浑身湿透,我记得瓢泼大雨中,母爱熠熠生辉。冰心这样形容母爱:“母亲啊!/天上的风雨来了,/鸟儿躲到他的巢里;/心中的风雨来了,/我只躲到你的怀里。”“母亲呵!/你是荷叶,我是红莲。/心中的雨点来了,/除了你,/谁是我在无遮搁天空下的荫蔽?”不管遇到怎样恶劣的天气,母亲是我永远的荫蔽。那年的梅雨,让我感恩。

  还记得去年的六月底,我大学期间一个比较艰难的阶段,整天为考证、为班级事务、为自己的前途担忧烦心着,向往与惆怅,自由与迷茫,成功与失意,种种情绪纠结缠绕,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失眠中度过。那天中午,我在食堂吃完饭,正准备匆匆赶去教室看书,不想被突如其来的一场倾盆大雨绊住了脚步。感谢这场雨,它让我浮躁的心慢慢沉淀下来。我打着一把小伞走在雨里,走在没过脚踝的新鲜积水里,走在远处躲雨的行人或诧异或羡慕的目光里,走在安静得只剩雨声的校园中,走在空旷的林荫小道上,走在我一个人的世界里。我不快不慢地走着,数着身边的一朵朵水花,聆听着雨点落在伞上的节奏,感受着雨水流过脚趾间的丝丝凉意。我渐渐领悟到,愁也是一天,喜也是一天,生命的每一天,都有它的重量。但不管努力的结果是悲是喜,重要的在于过程中路边那些美丽的景色,偶尔放慢脚步,放空自己,去感受乐曲的点滴韵律,这才是我们所要追求的真正意义。那年的梅雨,教我淡定。

  一川烟草,满城飞絮,梅子黄时雨。望着窗外,我收回如漫漫雨点般飘散的思绪。如今的我告别了学生时代,即将走向工作岗位。我将从容地迎接挑战,不断历练,将挫折坎坷当做霏霏的小雨,如家中新近绽放的紫薇一般,在生命的枝头巧笑倩兮。今年的梅雨,送我起航。

 

 

何当一首乌

第一次知道你,是幼时初读鲁迅先生的《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》。先生在其中说,何首乌有臃肿的根,有的像人形,据说吃了可以成仙。在古装电视剧中,也有男主角为了使爱人再生青丝,在冰山雪地中寻找何首乌的故事情节。我爸爸是“少白头”,三十出头便有白发滋生,用过很多偏方,听信过不少广告谗言,却丝毫不见起效。每次他拿着染发膏去理发店,心痛之余我总是幻想帮父亲找到你这个神奇的植物,也曾托人查问然而找寻无果。直到今年,你真正入住我家。

  三月时节,老爸的友人送来一块“番薯”,黑黑胖胖的,甚是丑陋。听闻是何首乌,爸妈惊喜之余把你仔细地埋在了院子的小花坛中,施肥洒水,锯木立杆,牵绳引线,期待着大地回暖,新芽破土而出。待到六月我从学校毕业回家,你早已气势汹汹地缠绕着爬上了二楼阳台,在两排不锈钢晾衣架上稳稳地站住了脚步。正值梅雨时节,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气候环境正好合你那喜阳又喜湿的习性,于是你在一场小雨后就能腾腾长出一大截来,幼嫩的藤条旋转着优美的弧度,非常神气地挥着一片片心形的小巴掌。

  经过全家一番商量,大爱无私的妈妈决定贡献晾衣架的三分之一作为你的花架。你果然不负众望,在一个月内把它的地盘缠了个严严实实。每每乏累之时,我总习惯去阳台上看看你,整一整那些不规矩的枝藤,将它们缠上正常的轨道。在夏季的毒日头下,你总能令人觉得无比神清气爽。你是灰色积木中一捧绚烂的绿,一篓赏心悦目、怡人心扉的绿,微风轻临,把你这青清的湖水吹皱。阳光向你着色,月光为你晕染,远处多彩的霓虹给你铺造炫目的舞台。我那本处于喧嚣市区的老宅,因你平添了许多生气。我常常看着你陷入臆想,想象你的从前,想象你在西洛嵩山的密林间与大树相伴、与野兽为邻,依赖伟岸的身躯茁壮成长,在季节的歌声中应节而舞,在岁月匆匆的流逝中,从葱茏之时直达厚实的晚年。

  “残云收夏暑,新雨带秋岚”,夏末之时,你细小的藤蔓尖上吐出一点点白色的小花柱,那圆锥形的花序上整齐地排列着小米粒一般的花苞。枝蔓的生长各有方向,而花柱们却都不约而同地伸向蓝天,一支支昂首立着,数不清,但也百看不厌。原本威风凛凛的藤蔓,因这些小花苞而显得越发秀气。而远远望去,则像极了一蓬乱哄哄的“爆炸头”。表姐看后打趣说:“长得如此繁茂,怪不得人吃了它会长头发。”

  期冀着你一鼓作气,结育那如荞麦细小的果实来。待到深秋霜降,“断以苦竹刀,蒸曝凡九为”。自古以来,关于你一直有延年不老的传说,古代的帝王将相们经常通过御医精心配制的首乌制品来常葆年轻。中药词典里也称你“性微温,味苦、甘、涩,具有补益肝肾、益精血、壮筋骨的功效”。不求长生不老,但愿你承载住全家人期盼,年年在我家庭院里冬枯夏青,年年都能展开骄傲的绿屏,年年都能如一剂强力染发膏,为老爸的华发变青丝贡献力量,也为钢筋水泥中的都市人类,带去丝丝森林的气息。

 

偕 老

“那句话真的让我很伤心,”他惆怅地从茶几旁搬出个小圆凳坐下,粗糙的大手划弄着慢慢剥出一瓣橘肉,身后桌上的紫砂壶吐着白色纱雾,午后阳光漫过不锈钢纱门,斜斜地铺入客厅,铁观音与橘皮的香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,“我很伤心,有人说你奶奶这么多年跟我过得很辛苦。其实我也知道,她当时完全有更好的选择。”

  这位是我的爷爷。他勾背而坐,花白的头发沧桑的脸,他艰苦朴素了一辈子,土灰色的外套里隐约露出磨坏了的衬衫领。

  他在想什么?

  他是想到了教室外、麦田旁的那个女孩么?俏若三春桃,素若九秋菊。那一年他26岁,去苏联留学归来,不想中苏关系恶化,他被打成了“右派”,贬回破落的乡村做高中老师,一穷二白,还要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。那天,他照旧穿着破衣衫,拖着高高瘦瘦的身体晃进教室,霍然看见一个坐在角落的女孩,她抬起头,齐耳的发,明亮的眸,纯净的脸庞,温热着他的心,就像一抹淡淡的芬芳,在这个穷书生的脑海里挥之不去。他原本昏暗窒息的生活因她有了一点点光亮,心中的忧愤、不平、委屈……都被那阳光般的微笑融化。

  他是想到了批斗台下那个无助却坚定的妇人么?蒲苇韧如丝,磐石无转移。寒风凛冽的批斗会上,原本就消瘦的他更显得憔悴不堪。意识渐渐模糊之际,他清醒地看到了台下,那些疯狂的人群里,有她安静的身影。那天,红卫兵砸开了家门,逼她和这个“反动派”断绝关系。跪在地上的她,用沉默和坚毅的笑容回答了一切。这个八尺汉子的泪水顿时模糊了视线。一段又一段的磨难中,他们互相搀扶,挺了过来。他宽阔的肩膀,是她疲惫时永恒的依靠;她娇小的身体,在他阴霾的心中撑起一片蓝天。

  文革结束后他恢复了名誉,开始潜心研究学术,整天把自己泡在实验室里,从不给自己放假。时间的沙漏颠来倒去,她从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位身材走样、头发花白、牙齿松动的老妇人,辛辛苦苦把三个孩子拉扯大、教育成才。国家学术奖励大会上,他佝偻着背却精神矍铄地上了台,进行学术演讲。掌声……灯光……鲜花……他不免有点慌,脑中一片空白,他斜着眼睛看了一下台下黑压压的人群,看不清,却恍惚之间看见了她的目光,那么温和。他紧张的心绪一下子舒缓了。不管是四十多年前的那个文革时的批斗台,还是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大礼堂,她的存在永远意味着肯定,永远给他力量。时间改变了他们的样子,却丝毫未改彼此的陪伴。

  手中的紫砂杯渐渐冷却,外面的推拉门哗啦啦开了,一位瘪嘴老太太步履蹒跚地扶着自行车进了院子,“老头子啊,我给你买了你爱吃的……”秋风吹皱了她的衣袂,也吹开了她的笑靥。爷爷迅速地转头向她,眯起眼睛把紫砂壶推到一旁,搓搓手掌放下卷起的袖口。而后顿了顿,清咳一声,缓缓起身前去,迎向我的奶奶。我看见细小的尘埃在金色阳光里轻游漫舞。

  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选择对的人,hold住自己的幸福。

 

一捧萱草 满舍清香——读潘浩泉散文集《忘忧草》

 我是一个偏向“文艺”的人。一朵花、一滴水、一首歌,都可以让我沉醉。在这个“速食”主义席卷的时代,浩泉先生的这本《忘忧草》,让我口留余香,回味绵长。

  首次接触先生的散文,是那篇《煮字者说》,读罢便如欣逢知音。他在文中说,羡慕有的作家朋友写得快,像烈火爆炒,三下两下即可,而自己写起来像“煮”,还是慢火。读读改改,算行数估字数,如此往复。我这个“慢节奏”的晚辈倒也很有同感。从此以后我便迷上了浩泉先生的散文,一发不可收。得到这本《忘忧草》是去年秋季的事,东找西问寻觅不得,不想却在共事的主任那里收获了喜讯,如获至宝。找来油纸包好,空闲时细细翻看。散文集不像小说那么扣人心弦、令人狼吞虎咽,浩泉先生的文字正如融化在空气里的青草味,让人忍不住深呼吸,一篇一篇、一遍一遍地读下去,读下去。

  这捧忘忧草,忧思绵绵。在我看来,忧郁是浩泉先生天生的气质。他忧人忧事:曙色中的老母亲和煤球炉;碗柜里那碗起了粥皮的腊八粥;信堆里那扎白色的老信笺;初夏时那只美丽的芙蓉鸟。他痛心于老友的离世;他抒发关于鸽子的惆怅;他忧愁于除夕黄昏的臆想。这种发自内心的忧思,将赤子之心、书生本色、家园情怀彰显至尽。“散文为心泉尺泽。”摩挲着《忘忧草》的扉页,不得不感到情透纸背,忧从中来。

  这捧忘忧草,质朴隽永。作家都有自己的写作特色,浩泉先生也是。低处着眼、小处落笔,娓娓道来,却又余味隽永、耐人咀嚼。没有奇闻异事,没有热门话题,描述的都是些贴近生活的家常琐事。文笔干净、朴实,不拖泥带水,不添油加醋,不故弄玄虚。他的语言包含着浓重的世俗乡音,把自己的爱与恨投放到平凡的尘土之中,又自然地泼洒出一幅鲜活的水墨画,引人入胜;他描绘故事平铺直叙,看似波澜不惊,又有着强大的内在张力,感人肺腑;他有着扎实的知识根底,文学、音乐、地方文化等知识积累极为丰富,又都能恰到好处地运用,毫无炫弄之嫌,令人为之感叹。

  这捧忘忧草,是靖江的味道。一声乡音,一盏渔灯,一座水镇,一片秋江,靖江风味在这本集子中被渲染得淋漓尽致,家乡的一景一物都通过文字缠绵成了一颗游子之心,经过清茶蘸洗,受过江风抚慰,先生用双手托捧着给读者看。那篇《乡土是光荣的称号》,主题是有感于友人赴美举办画展,而其中提到靖江的竹林、荷塘、江滩、村落,那些优美朴实的乡村风光,又何尝不是先生自己心底的乡情写照?

  黄毓璜、陈社、庞余亮文学界前辈都曾为这本集子写过书评,分析其中“未能说清的特质”,点评人生悲怆的交响曲,擦拭口袋中金灿灿的真币。作为才疏学浅的小辈,因工作之利,我有幸与先生碰过几次面,但都没能鼓起勇气表达敬仰之情,只好在这里用苍白的文字抒怀。浩泉先生曾自嘲说,这是一本“拣”出来的散文集,像是“萝里拣虾”。偏偏我不以为然,固执地把它与“煮字”联系起来——这是浩泉先生的心灵史,是一锅素清的萱草,清汤做底,小火慢焙,不浓稠不油腻,味鲜质嫩,营养丰富,味有回甘。这长江边小城的味道,熏得满舍怡人香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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